仕事murmur #436:《鎌倉殿的13人》

之前寫過八重、寫過比奈(姬の前),一直沒有機會好好寫寫乃繪(伊賀の方)。

《鎌倉殿的13人》某些時候總給人一種、從選角就在玩敘述性詭計的後設趣味感。──就像當眾人期待小池榮子如何詮釋霸氣的尼將軍,三谷幸喜給了我們一個徹頭徹尾的聖母政子(但也因為政子的徹底清白,讓她唯一真正直接造就的死亡是親弟弟義時,也讓義時之死的份量因此更顯沉重)。看到菊地凜子將飾演伊賀之方時,學不乖的我們又等著看她將會如何演繹這個野心勃勃、以致日後引發伊賀之變的女人。

沒想到《鎌倉殿的13人》之中的乃繪,是一個心思單純、就連心機都直來直往的女孩。不同於八重和比奈、即使多少有政治聯姻的目的在,夫妻之間仍然有著一定的感情基礎;乃繪打從一開始就很清楚自己的任務:她要攀上北條家最有希望繼任執權的人,鞏固自家勢力,為此她可以扮演一個與自己全然不同的、溫柔嫻雅賢妻良母的角色。

同樣是嫁進北條家的女人,乃繪和阿陸是非常有趣的對照,就連劇中也曾經借實衣之口、悄聲地說:「她讓我想起阿陸夫人。」──她們都成為了北條家督、爾後的執權的正室,一心想鞏固與拓展權力、讓自己生下的兒子成為嫡子,並且內心深處都有著希望丈夫能在京都封官、能夠前往/回到京都生活的願望。在阿陸離開鎌倉之前,劇本甚至安排了讓乃繪前去向她討教如何在北條家自處。

然而兩人也有著決定性的不同。那就是:阿陸是被時政深愛著、甚至不惜與她一同踏上毀滅之路的,乃繪卻遲遲得不到義時的回眸。

但為什麼會這樣呢?義時一開始不就是愛上乃繪才決定娶她為妻的嗎?面對感情,義時畢竟是個單純的人。即使乃繪是懷著心機嫁給他,只要木頭義時一心待她好,相信性格直率的乃繪也會被他打動,他們夫妻最終也不致於淪落至此。

之前寫到阿陸時也曾經說過:整個世界就是我們內心的投射。當套上主觀的濾鏡、無論事實如何,在我們的眼中看起來就會是那個樣子,進而形塑成只有對我們是真相的事實。當義時開始懷疑乃繪的動機,她的一舉一動即使出自真心,在他眼中也只是作戲。

那麼義時是從什麼時候隱去了那個久違綻放出光芒的眼神,改用懷疑的目光看著乃繪的?

或許就是當三浦義村來到家中、義村一眼看穿乃繪的演技,意有所指地問:「你喜歡她嗎?」聽義時說「不喜歡就不會娶她了」,故作欲言又止地說了「那就好」,在義時的追問下向義時揭露了乃繪的謊言,將疑心的種子悄悄埋下。

平六就是你!!!

當義時開始用不同的眼光審視乃繪,當他忍不住拿八重和比奈與乃繪相比、一再拒絕她的關心,都再再動搖乃繪在北條家的立足之地、讓兩人之間的距離愈來愈遠。在最後一集乃繪與義時的對峙,菊地凜子用忍不住哽咽的顫抖語氣說道:「因為你眼中從來都沒有我,所以我們才會走到這一步。」清楚地點明了乃繪內心深處,其實就只是一個渴望獲得丈夫關愛的妻子。

對於阿陸的教誨,乃繪確實有努力過──甚至我們可以猜測:如果不是對義時多少動了心,乃繪很可能根本不會去問阿陸這個問題。
只是得不到丈夫的愛、在這個家中找不到歸屬感,她只能貫徹自己當初嫁進來的任務:處心積慮讓政村成為嫡子。偏偏她不是個心機深沉的聰明女人,又不像阿陸有著丈夫的寵愛和包容,一言一行都只是招來義時的厭煩。而當曾經傾心的人不再能夠信任,也一點一滴地將義時更往孤獨的深淵推去。

乃繪與義時的婚姻,就這樣走向了最無奈的結局。

這或許才是一直心懷嫉妒的平六對小四郎最成功的報復。
(三谷說真正的大魔王是三浦義村難道是這個意思嗎!(๑°ㅁ°๑)‼✧)(並不是)

阿陸(牧の方)、政子、乃繪(伊賀の方)。這些北條家的女人們、也是鎌倉歷史上的惡女,在三谷幸喜筆下都成為了敢愛、敢恨,敢於追求自己的想要的平凡女子。與其說是洗白、翻案,《鎌倉殿的13人》更像是一次又一次地告訴我們:何者為真,端看你用什麼樣的濾鏡去看眼前的世界。

因為我們終究只會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事物,形塑出只屬於我們自己的真實。
而歷史,就是這樣打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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