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事murmur #501:《慢行列車》

鎌倉沿海的江之電,載著姓澀谷卻住在鎌倉的姊弟三人,從寺廟掃墓返家。

一如往常的姊弟鬥嘴、懷著各自的心事,搭著同一班車。老家到了,大姊葉子與弟弟潮下了車,電車即將發車之際,二姊都子拋出一個震撼彈:「我要搬到韓國釜山定居。」
驚呆了的姊弟二人還來不及反應,車門已然關上,載著放了話就跑的都子遠去。

這就是野木亞紀子《慢行列車》的開場。

人生是一列各站皆停的慢行列車。

辭去「日日茶書房」正職、轉為自由接案編輯的葉子,夾在兩名遲遲不寫新作品的推理作家:老牌作家二階堂克己、與新生代作家百目鬼見之間,百目鬼的責任編輯職務早已交接給新人栞奈(カンナ),百目鬼卻總是跳過栞奈糾纏葉子,讓葉子在應付百目鬼的同時又得安撫信心全失的栞奈,還要被舊東家丟來的微妙案子耍得團團轉;沒有定性、男友與工作總是撐不過半年的都子,又辭去好不容易升上店長的工作,準備與韓國男友吳允秀(オ・ユンス)攜手前往釜山,面對即將展開新生活的期待的同時、男友卻似乎有事隱瞞;胸無大志、無欲無求,安於江之電軌道維修技師工作的潮,每天腳踏實地檢修鐵路、維護行車安全,夾在兩個姊姊之間的他,也有著屬於自己的小秘密。

野木亞紀子用一如往常的、平淡(卻暗藏刁鑽)的日常對話,鮮明地勾勒出澀谷三姊弟與他們身邊人們的性格,都子為了前往釜山返家拿護照的姊妹過招(與無辜被波及的弟弟)、引出在姊姊面前說不出的真心話,讓葉子驚覺自己過去的謊言為弟弟妹妹扣上了多麼沉重的枷鎖,更讓他們重新意識到,二十多年前驟失至親的傷痛,未曾、也永遠不會從三人心中淡去,深深影響了他們往後前行的方向。

面對人生可能隨時結束的恐懼,都子總是不安於現狀、想要嘗試更多可能性,潮則是謹守眼前小小的幸福,不敢邁出一步。

列車要順暢前行,必須要先整備軌道;人生要能真正前往下一站,也必須要停下腳步,解開過往的心結。

「不說出口就要對方懂,未免想得太美了。」

就算是一家人,該說的話還是得要說出口。

從鎌倉的海邊,到釜山的海邊。鬆開了彼此心上枷鎖的三人,即使依然心懷恐懼不安,終於能無所牽掛地搭上列車前往下一站。

人生是一列各站皆停的慢行列車。翻譯《慢行列車》的過程本身也是。

明明是如此日常的對話,卻可以說是我翻過野木亞紀子的劇本中最慢最卡最痛苦的一次。環環相扣的台詞要找出最適合的中文譯詞、還有各種無法處理的文字遊戲,百目鬼見的「四六時中」和「二六時中」真的讓我想要把源くん抓過來巴頭!(源くん表示無辜)

台詞不是你寫的還是想揍你!

相較之下聽不懂的韓文都算小事一樁。(畢竟韓文台詞的部分都有腳本和日文字卡,有一些比較瑣碎字卡上沒有譯出來的簡單對話能聽發音去查的也盡量都查出來了)

三姊弟對彼此的暱稱某部分也只能放棄,葉子(ようこ)的「葉」也讀做「は」,所以都子和潮叫她「ハコ姉」還是簡單譯成「葉姊」;潮把都子的「みやこ」連音成「みゃーこ」讓我苦惱了很久,覺得暱稱還是應該要有點發音上的連結,於是決定譯成「嘟嘟」。
多部未華子這麼可愛叫「嘟嘟」是可以的吧!

另外ユンス的名字腳本上只有假名沒有漢字,查了幾個對應發音覺得「允秀」這個名字很適合朱鐘赫給這個角色的氣質就這麼決定了。完全是個人喜好。

《慢行列車》的主角自然是三姊弟,但我最喜歡的或許是リリーフランキー飾演的二階堂克己和葉子聊到「遺作」的一場戲。

堅持要以傑作為寫作人生收尾的二階堂,遲遲不肯為新作動筆。「您是想讓『海鷗』成為您的遺作嗎?」面對葉子的提問,他反問:「因為那是傑作吧?」
葉子點頭稱是,二階堂的臉上浮現一抹不置可否的寂寞笑容。

第一次看到這場戲,我總覺得有一股揮之不去的違和感。果然到了末尾,葉子終於鼓起勇氣告訴二階堂:「『海鷗』是佳作,但並不是傑作。老師您自己也很清楚吧。」

二階堂看似受傷的神情中,帶著一絲被戳破的心虛。

二階堂是清楚的。他要寫出傑作,少不了傑出的編輯協助。而傑出的編輯,是不能說場面話的。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葉子面前強調《海鷗失墜》是讓他甘於停筆的傑作,其實是對葉子的測試──無論葉子是真心認為「海鷗」是傑作、或者只是為了討好他而迎合,前者是沒有眼光、後者是沒有膽識,這樣的編輯,都不值得讓他再次動筆。

某方面而言,或許也是一種逃避: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寫出更好的作品,於是再三試探。只要葉子再附和一次,他就可以再逃一下下,不用這麼快面對自己的極限。

但他對葉子還是有所期待,期待她能當一個好好鞭策自己的編輯。所以在葉子要離職時堅持要她留任責編,最終葉子回應了他的期待,才讓他為盆石企畫交出了一篇極短篇。

我忍不住想起《沒有暖桌的家》,不斷想要鼓勵悠作的土門、與不被土門理解的悠作──應該要是最大理解者的土門,卻看不出「暖桌」在作品中佔了多麼重要的意象,悠作該有多寂寞。

幸好溫柔的野木亞紀子,沒有將她筆下的創作者推往寂寞。

其實因為素材提供的狀況加上自身行程安排的問題,翻譯過程有些匆促,現在回頭看也覺得有些對白沒有處理好。之後有機會可能會再修吧。(編審表示:)
接下來就先準備迎接冬季追劇開播。2025年一開工就又這麼硬。看來今年又沒那麼好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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