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M.Revolution封印
(摘自《疾走》P.54~66)
在1999年3月17日、18日的東京巨蛋演出後,我將T.M.Revolution封印了。
而封印解除的鑰匙,我交到各位手上。
封印什麼時候解除,由你們決定。
不過T.M.R.雖然封印了,「繼續唱歌」這個我根本的意志並沒有任何改變,當然也不會到了明天就突然只說法文之類的。那麼為什麼要封印T.M.R.呢?
三年前,我們開始了T.M.Revolution這個PROJECT。那是從什麼都沒有的地方、完全的從零開始。
我想要透過這個PROJECT打動大家。透過讓更多人一起體會只能靠歌唱存在的西川貴教這麼一個人類活著的姿態,讓我和你們一起變化,成為能持續驚豔大家的異質的存在。對於支持我的人,我不希望將你們視為只是聽CD來看演唱會的「歌迷」,而是做為可以自己採取行動的「T.M.R.的成員」一起參加這個PROJECT,想要在大家的想法發起革命。我也想透過這個PROJECT對現在的音樂業界提出反論,所以也決定不要去設限任何框架,抱持著「什麼都可以」的意志。
我們都是充滿自信,持續製作每一次的作品。樂曲也好歌詞也好服裝也好音樂影像也好,當然還有對我而言都是最幸福的時光的演唱會,我自認我們一直以來都持續挑戰「那是什麼?」「這樣也可以?」的事物。持續摸索著只有我才能做到的事、並且將之落實。我有自信做到了這一點。
但在這樣的過程中,或許我們在不知不覺間,不小心落入了「T.M.Revolution」這個框架也說不定。曾幾何時我們開始會說「這樣不太像T.M.R.呢」這種話了。
我們是不是下意識地用T.M.R.身邊的一切武裝起來、結果因此看不清位於內心最深處的重要事物了呢?最深處最重要的事物已經強化了,對於這一點我很有自信,但其中蘊含的、像是光芒這樣的東西,是不是反而被緊緊包裹住,只能依稀看見些微透出來的光呢了?再這樣下去,我說不定就會失去最重要的事物、失去那道光了……
我深深愛上唱歌,認為自己只擁有歌聲、抱著這樣的心情在唱著。要怎麼將富含情感、貫注了魂靈的歌聲傳遞給大家?要傳達些什麼、該怎麼傳達?我持續摸索著,因為我只能這麼做才能活下去。所以我要將這三年來穿戴上身的一切全數脫下、將可能不小心構成的框架全部拆除,再一次、回到赤裸裸的我自己。我認為必須要回歸赤誠才行。為了能貫徹我內心最重要的想法,我想要將一切歸零。
於是我選擇了暫時將T.M.Revolution封印起來。
在其他人看來,或許會覺得「好不容易走到現在了何必呢……」一般來說,只要去想T.M.R.有什麼新的發展就好了吧。但是對我來說,要我在現有的T.M.R.上盤腿坐著、思考要怎麼維持現在的狀態,愈來愈進入守勢的保守做法,我實在是不想接受。要是這麼做,我就會認不清自己現在的處境。我現在在哪裡、想做些什麼,要是迷失了這一點,就連繼續唱歌這件事也會失去意義。
通常在音樂業界,只要出現一個大的風潮,就會有與之形態接近的追隨者出現。比方說雙人女子組合大紅的話,就會出現雙人女子的GIRLS POP的後起之秀;嘶吼唱腔的雙人男子組合大紅也會有新的同類型組合出現。但很遺憾的,T.M.R.沒有這樣的追隨者。如果有出現追隨者,我或許會像惡婆婆一樣審視對方是懷著什麼樣的態度在唱歌、看看別人是怎麼看我的,在內心打分數吧。然而一直都沒有出現這樣的追隨者。我做的是這麼特殊的事,卻沒有出現追隨者,除了「難道是因為我在做的是只有我辦得到的事嗎」的喜悅之外,也有著「我做的事難道有這麼難嗎」的感覺……讓我更切實地感受到在工作人員的支持下、大家一起建立起的是多麼重大的成果。也正因如此,持續求新求變、持續挑戰,或許就像是全心投入歌唱的我的宿命吧。
關於封印T.M.R.,我第一次跟工作人員具體談起,是東京巨蛋演出的前兩天。工作人員其實也早就跟我有同樣的想法,做出封印的結論並沒有花費太多時間。
以常識來想,唱片公司跟經紀公司的員工,一般都會阻止,說:「不、再怎麼樣也沒必要……」但我身邊一路一起努力過來的工作人員,全都有同樣的感受、全都看著同樣的方向。明明要做的事是不知道會出現什麼牛鬼蛇神的未知,也不厭其煩地、理所當然地接受,甚至大膽地迎接挑戰,抱著「好、接下來也一起努力吧!」的心情。能跟這樣的夥伴一起努力過來,比什麼都還要讓我高興,也更確信了接下來就算真的出現什麼牛鬼蛇神,我們也一定能挺過去。
就在兩天後,即將封印T.M.R.的重大轉捩點、東京巨蛋的演唱會開始了。
一開始我想過要在來巨蛋的觀眾面前宣布封印T.M.R.的事,但一想到除了來到會場的人之外,還有幾十倍、幾百倍沒能來到這裡的、一路支持我到現在的人們,我就實在是說不出口。親口告訴眼前的人固然重要,但我更希望能用自己的話語,平等地傳達給所有一路支持我的人們。所以封印的宣言我一直等到巨蛋演唱會結束後,才透過廣播電台的電波傳達給大家。
但是我和工作人員心知肚明,這就是T.M.R.封印前的最後一場演唱會了。
這三年來,我並沒有以站上東京巨蛋為目標,但這一路上我得到了許多的東西。尤其是去年的全都道府縣巡迴演唱會,辛苦到沒有收獲才奇怪的程度,能跟所有來場的人們同心一體更是無上的喜悅。一路上的收獲化為「the force」這張專輯、東京巨蛋,然後是T.M.R.的封印。
如果去年在小場地的巡迴演出的心態、搬到巨蛋上就要轉換心態才能做,那T.M.R.做巨蛋演出就沒有意義了。我就是因為不管是小場地或巨蛋都有自信抱著同樣的心態演出,我們才要辦巨蛋演唱會。抱著這樣的想法挑戰東京巨蛋,當然有著巨蛋這樣的大場地才能做的演出,但我完成了一場不被偌大的空間吞沒、沒有改變自己的心態,更沒有感受到跟來場觀眾的距離,在舞台上奔馳了160分鐘唱歌給大家聽的演唱會。
第二天,最後一天演出的安可曲結束後,我無論如何都想再唱一首歌。就是這麼突然、無論如何都想唱,就算沒辦法也要唱,於是我唱了「Twinkle Million Rendezvous」。一面唱著,一面回想起許多點點滴滴,千頭萬緒湧上心頭,我不禁激動不已。
但激動的人不只有我。舞台邊的工作人員、PA師、燈光師、攝影師,眼眶全都是紅的。放眼望去對到眼的人全都在哭,不管望向哪裡每個人都哭了,所以我也忍不住了。是在場的每一個工作人員跟我一起建構了T.M.R.,是因為有大家,我才能走到這裡。我們這幾年來真的一起完成了這麼寶貴的事物,一想到這裡,我又高興、又感動,怎麼也忍不住淚水。
演出全數結束後,說著「辛苦了」走上前的樂器技師也紅通著雙眼。明明參與過許多其他音樂人的演唱會的專業人士、很可能這輩子從沒看過演唱會的經紀公司的律師、看過許多場音樂人在東京巨蛋的演唱會的人們,眼眶全都是紅的。有這些愛著T.M.R.的人們,能遇見這些人、建立了這麼美好的關係,這是多麼珍貴的財產啊。就是因為有一路以來累積的時間與經歷的一切,我才會在這裡。接下來我還想繼續累積更多這樣珍貴的事物。一定要繼續下去──
其實這一天,我媽媽也來看演唱會了。
在延伸到觀眾席的舞台前端,我跳上舞台、開始這場演唱會。懷著緊張與期待的興奮之情、站上了舞台。在那個瞬間,在我左手邊,我看見一個穿著粉紅色香奈兒套裝的太太。顯而易見,那是我媽媽。不會錯,是生下我的一子小姐。
媽媽從演唱會開始的那一刻就在哭。演唱會途中,我每次跑到伸展舞台最前方時都會確認,媽媽一直都在哭。結果從演唱會的第一秒到最後一秒,她一直哭個不停。
演唱會結束後,懷著無可取代的幸福感,我拖著連續唱歌、奔跑、等同不間斷進行有氧運動的身軀走進後台的休息室,接受舒緩按摩時,媽媽走進來了。
一子小姐還是在哭。我趴在那裡,心想「老媽,妳來幹嘛啦」的時候,她開始摸我的頭。她在我身邊跪下,邊哭邊摸著我的頭。就像是我還小的時候,每當美勞、畫畫、念書成績好的時候,她就摸著我的頭誇獎我一樣,媽媽在東京巨蛋的後台休息室裡,邊說著「你好努力喔」邊哭邊摸著我的頭。對媽媽來說,不管是美勞課還是演唱會、不管我是小學生還是大人,不管我做什麼都是一樣的吧。她就像以前一樣為我高興、像以前一樣邊摸我的頭邊誇獎我。
在眾多工作人員環繞下被媽媽摸頭實在是有夠丟臉,但在此同時,我內心充滿難以言喻的感受。
自從我下定決心要做音樂維生、離開家裡的那一天起,媽媽與其說是相信我,不如說是從來沒有懷疑過。雖說沒有懷疑,卻也不是完全能夠理解我的心情。她似乎充滿不安,常會說「我請哪裡哪裡的算命老師幫你算過了」、或是「我去哪裡參拜的時候有幫你祈求了」這樣的話。我打從心底想著有努力到這一天真是太好了。因為我終於讓媽媽為我開心了,接下來也要繼續努力才行。
工作人員、親人,還有自己選擇成為戀人的人。要先打動這些身邊的人,身為表演者才能繼續走下去。我一直是這麼想的。其中第一個最大的難關,就是東京巨蛋的演唱會,而我越過了這道難關。正因如此,為了貫徹我內心深處最重要的信念,我要繼續做更多挑戰、繼續求新求變才行。這樣就一定還能再創造出一些新的事物。而被我們的音樂和演出打動、支持著我的許多人當中,也一定還會再生出一些新的什麼。一定能做到的,我內心不知為何有著這樣斬釘截鐵的自信。
展開T.M.R.這個PROJECT的三年間,我跟工作人員、以及支持著我的所有人,一起建構起這麼重要的事物,所以我現在也才能回到原點。因為我有著「擁有能讓我回到原點的事物」的自信,我想要再重新檢視我的原點。只要我們所有人都持續進化,一定就能誕生出更重要的事物。現在,我對於我們自己,抱以龐大的期待。
一開始什麼也沒有、從零開始的T.M.R.,暫且封印了。為了讓T.M.R.進化成全新型態、為了再一次重新啟動。但這次不是從零開始了,T.M.R.建立起的一切不會消失。所以,是從「一」開始。而要背負多大的風險,我當然也是有所覺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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