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善寺」,某方面而言光是這個地名,就已經觸目驚心。許多的因緣糾結,都纏繞此地。範賴命絕於此,同樣也被流放此地的賴家、終究步上了叔叔的後塵,在這裡迎來人生的最後一刻。

從堂堂鎌倉殿、淪落到家破人亡,鎮日為妻兒抄經的賴家或許並不真的戀棧「鎌倉殿」的大位,時不時的表態挑釁、是為了不要真的成為將他利用完就丟的人們手上的棄子,暗中與後鳥羽上皇聯絡、希望上皇能下旨討伐北條,也或許只是不甘願讓奪走他一切的人就此高枕無憂。
一如他並不期望自己的要求會獲得回音,自始至終,他可能也從不真的相信自己能奪回鎌倉殿的寶座。宣示自己身為「鎌倉殿」的正統性不只是他的目的,也是用來讓北條惴惴不安的籌碼。

畢竟是在和平之世成長的孩子,賴家沒有長輩們的城府,忍不住向義村吐露怨氣。然而最會看情勢的義村,自然不可能倒戈向賴家。
但也一如義村所說,賴家不可能召集到兵馬,這一點賴家或許也早就心知肚明。於是他對重忠與遠元透露時政意圖成為武藏守的野心,種下猜疑的種子。

沒辦法正面突破、就挑撥離間,賴家雖然年輕氣盛、經驗不足,但確實也有操弄人心的政治天賦。看到這些「如果有良師能好好帶領他、一切或許都會不一樣」的描寫,就更為賴家的時不我予與早逝感到惋惜。
在得知賴家與後鳥羽上皇暗中聯繫、想毀滅北條家之後,時政與義時也終於下定決心要一勞永逸地除掉這個心頭刺。
而就連與賴家十分親近的時房也同樣站在家族這邊的時候,卻是早已疏遠的兒時玩伴泰時、彷彿是北條家最後的良心,憤慨地與父親和叔叔爭執。

「我不希望賴家大人死掉!」面對如此痛訴著的泰時,義時終於也激動了起來。
「我也不希望他死,但事已至此,我們別無他法了。」
一直以來,義時都是這樣告訴自己的──只有這個辦法、沒有別條路可走了。就這樣眼睜睜看著許多不希望他們死去的人在眼前逝去。也正因為他已經親眼目送了這麼多、希望他們能活下去的人們之死,他也只能自欺欺人地說服自己:為了讓他們的犧牲有意義、即使要受地獄業火焚燒,也得繼續走下去。
然而他的內心並不是完全沒有一絲悔恨。如果當時這麼做、如果做了其他選擇,事情會不會不一樣呢?這些年來,他也許總是如此自問。
不然他不會放任泰時前去修善寺,不會在面對時房的追問時,神色黯然地道:「太郎就是從前的我。」
在義時內心,或許一直都希望自己當年可以像泰時一樣、有義無反顧地前去警告上總介的勇氣。

堅持不見北條家的人的賴家,接見了前來勸說他逃跑的泰時。不知是領悟到這很可能就是最後一面、或者是明白了真心對待自己的人只有泰時,坦然面對自己命運的賴家,邀請泰時留下來一同觀賞猿樂時的那一抹笑容、在那短暫的一瞬間,像是終於跨越這些年來的隔閡,回到了再也回不去的、單純是萬壽與金剛的時光。

而善兒與藤的師徒恩怨始於修善寺,於是也注定要在此做個了結。
在善兒被泰時識破後、藤矯健地躍上舞台,將背後交給彼此的默契與信任,以及從前在被發現時,總是先暫且撤退以求保身、靜待下次時機的善兒,這次卻挺身正面與賴家拔刀對峙,讓人強烈地感受到藤的存在對善兒心境上的影響。
負傷之後也不退縮,卻因為看到一幡的名字而動搖、挨了賴家的一刀之後,善兒掙扎著逃開了。
賴家的那句「我還不會死在這裡」,說的也像是善兒的心聲。
他還不能死在這裡,至少不是死在賴家的手上。
當藤在他面前蹲下身、用冷冽中帶著一絲顫抖的語氣說「我一直在等這一刻」,善兒看著她、微微頷首。
當初沒有一起殺死這個小女孩、將她帶在身邊養大,這些年來,他或許也一直在等著這一刻。
回到失去父母的故鄉修善寺,藤手刃了讓自己成為孤兒、成為殺手的仇人,同時也是親手讓終將傷重不治的養父得以解脫。
是恩是仇、是愛是恨,都像混在雨滴中的淚水,再也分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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