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事murmur #384:《鎌倉殿的13人》

三本耕史說,《鎌倉殿的13人》第15集的精彩程度可以說是迎來一次結局的氣勢。確實如此。

許多先前建立起的一切,都在這一集轟然結束了。

三谷幸喜擅於用許多看似無謂的小細節鋪墊、然後讓這些伏筆匯聚成一個情緒的高潮。像是在拉攏東國豪族時賴朝一次次的擁抱與假哭、一聲聲虛情假意的「你來了、來得好」,雖然說是史書上確實有的記述、卻荒謬得宛如搞笑小短劇的演出,讓賴朝在感到最孤單的時候九郎正好趕來的那一刻、情不自禁的擁抱與流下的淚水顯得無比真實;像是除了在義時的回憶中、就只有義時為賴朝捎信來時微微展露過笑容的八重,因為自己失去利用價值被賴朝拋棄、又在兒子被強行送走後被迫改嫁,直到多年後才發現以為在某處好好活著的兒子其實早就被自己的父親殺害,殘酷的命運讓她除了眉頭深鎖之外幾乎面無表情,直到她對小四郎說出「歡迎回來」時才終於綻開的那一抹笑容、即使仍有點強顏歡笑,確實有著讓小四郎(和觀眾)忍不住落淚的感動。

這個笑容真的是救贖(´°̥̥̥̥̥̥̥̥ω°̥̥̥̥̥̥̥̥`)

而賴朝在觀眾面前一直以來只些微顯露一些小心機、小城府,輕快的喜劇性鋪排連大泉洋都忍不住困惑「我是不是有史以來最搞笑的源賴朝?」在前面的塑造的喜感形象對照之下,到了一切真相真正揭露的瞬間,更顯得先前展露的深沉一轉成為無底深淵,令人戰慄不已。

心靈創傷等級的形象翻轉|qд°`)))ブルブル

第15集的副標題是「足固めの儀式」。足固め,是打好基礎、穩固地基之意,在劇中御家人策劃謀反時、捏造了一個「足固めの儀式」,以慶祝萬壽立足學步的名義、企圖藉機擄走萬壽為人質。

然而在最後的最後、我們才明白那場所謂殺雞儆猴的戲碼,才是真正的「足固めの儀式」──為了開創天下、鞏固賴朝的勢力,讓御家人不再敢有二心,奠定上京基礎所上演的一場儀式。

這場儀式的祭品,就是上總廣常。

三谷幸喜確實很懂。他知道怎麼樣才能最觸動觀眾的情緒,一如當初宗時的殞命,許多人都說多希望他是光榮戰死、或者至少正面對抗而後不敵,心情上還比較能接受。但沒有。宗時最後被善兒在一個毫無防範的狀態從背後刺殺,死得如此不堪。

上總介也是如此。雙六的骰子骰出了四點、梶原在心中判了死刑,抽出了刀,上總介往腰間一伸手,佩刀卻早已不知去向。

佩刀被奪、烏帽子掉落、從背後被砍。那個時代對武士最屈辱的事情、同時發生在他身上。

加入叛變是小四郎的請託,其他人無人知曉,他認為自己被誤會了、急急忙忙走向小四郎,希望小四郎能證明自己的清白,卻看見小四郎沉著臉避開他的視線。小四郎背叛了他。深受打擊的上總介轉身呼喊著「武衛」,看見賴朝出現、滿懷希望地抬頭看他,卻迎上了他冷冽的眼神。

上總介的神情轉為困惑。義時終於忍不住起身、卻聽賴朝一聲喝斥:「敢過來就連你一起殺。」

上總介總算明白這一切真正的幕後黑手是什麼人。他看著賴朝。直直地看著賴朝。──他的眼神是憤怒嗎?是怨懟嗎?或者是明白了背後的用意、帶著「能為你而死我也算一償所願」的釋然?

都不是。上總介不可置信、陷入了絕望。梶原的刀從背後貫穿,上總介的視線終於從賴朝身上移開、茫然地尋找著,落在小四郎身上。

義時的頰邊一顆顆淚珠滾落。看著小四郎的表情,上總介的眼神柔和了下來、唇邊拉扯開一抹笑意,倒了下去。

回頭再看到賴朝的「接下來也要拜託你」真的不寒而慄。

這一連串精湛的演出,都把觀眾的情緒往無法呼吸的深淵中一次又一次向下壓。三谷幸喜存心沒有要讓觀眾好受,他將上總廣常塑造成這樣一個耿直而率真、或許粗野了些無禮了些,但一旦認定了就追隨到底的忠心形象,卻沒有想要給他一個至少體面一些的死法。如此狼狽不堪的退場,讓人為他感到不值與心痛。

佐藤浩市在訪問中說到,當時上總介的心裡應該是明白了「啊、我要死在這裡了」。上總介沒讀什麼書、但他並不笨,從他整合御家人的手法就看得出來他很有戰略頭腦,這個時候他心中想的、或許是「我應該是做錯了什麼吧」。

──我配合演出、加入御家人的謀反,從中協調、最後化解了這次叛變,武衛也知道,還來跟我把酒言謝,但我還是要死在這裡了。為什麼?應該是我做錯了什麼吧。

如果要說做錯了什麼,或許就是大家都太喜歡上總介了吧。太得人心、比賴朝更能讓御家人服氣,也成為疑心重的賴朝最不能信任的人。

這麼反差萌的可愛大叔到底有誰不喜歡嗚嗚嗚嗚嗚(இдஇ  )

這一集裡當然還有許多我非常喜歡的細節(其實每一集裡都是),像是範賴終於出乎意料地帥了一發、讓人看見他不只是沒有主見的好好先生;像是義高挺身拔刀保護萬壽、用行動向曾對他提出邀約的御家人表態;像是畠山深知和田性格、臨場配合義時演出給他下台階,以及畠山和梶原的牢房對談,和梶原對於刺殺上總遲疑不決、決定將命運交給骰子的描寫,都讓每一個角色的形象又更加鮮明。還有或許是最關鍵的、政子接見岡崎和三浦的談話,為今後賴朝流失的人心轉往北條家埋下了最明確的伏筆。──又是一個為往後發展鋪路的「足固め」。

而在上總介死後、所有御家人都驚慌下跪,唯獨義時依舊站在原地,賴朝走到他面前與他對視、兩個人充滿張力的眼神對峙、無聲拉鋸,直到義時終於跪下;以及義時最後回到家中、抱起初生的兒子,嬰兒的哭聲聽在耳裡、竟有一瞬間聽來像是「武衛」時的戰慄神情,小栗旬都詮釋得無比到位。

但我真的沒有心思去想這些,接下來一整年的時間大概都會用來悼念上總介。太傷心,拿到素材第一次看完的時候哭了一個小時還沒有辦法振作起來工作。要不是下不了船我應該會看到這邊就直接棄劇。

謝謝佐藤浩市這麼精彩的演出。

寬太郎要為老爸報仇啊!(感情移入對象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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